卉兒打著顫走上前,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,秦氏一打量,見是個姿色尋常有些胖的丫鬟,身上穿黑色緙絲小褂,底下是銀白素緞裙子,脖子上掛著綴小金鎖的項鏈,手腕子上一對兒細細的金鐲,描眉打鬢,隱隱趕得上小姐們的穿戴,一見便知是個得勢的奴才。
秦氏冷笑一聲:「你可是個好丫頭!聽說你沒少給這三個人塞金子銀子,想方設法的算計三爺呢,說!是誰主使的!」
卉兒嚇得手腳冰涼,抬頭看了曹麗環一眼,見曹麗環面無表情,也不看她,低下頭暗想道:「橫豎我不是林家的丫頭,林家也不能把我怎樣,若是說出這事是姑娘讓我乾的,才是死無葬身之地。」便怦怦磕頭說:「這都是我不對,是我瞎了心要這麼做,與旁人無關!還求太太饒命,求姑娘饒命。」
曹麗環聽卉兒這麼一說,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。秦氏冷笑道:「你自己要這麼干?為什麼?再說,誰給你的金銀首飾?你一個丫頭,能有這些東西?」
卉兒連連磕頭:「我是管首飾的,東西……是我偷拿的……我……」
曹麗環咬牙,出聲道:「卉兒是我的丫鬟,她辦錯了事,我自然會管教,給表舅母一個交代。」
秦氏目光凜冽,直直朝曹麗環望了過來,一拍桌子,指著身邊的趙月嬋說:「你,去給我啐她!教教她什麼是小姐的規矩!」
趙月嬋立刻上前,狠狠啐了曹麗環一口,罵道:「你給我跪下!長輩在上頭教訓下人,哪有你插嘴的份兒?虧還是大家小姐,哪有一點兒氣度?沒見著我都屏聲靜氣的聽著,卉兒是你的丫頭,你管教不嚴,太太沒來罵你,你倒長了精!」
曹麗環哪裡吃過這個虧,心裡恨得翻江倒海,卻不敢再犟嘴,乖乖跪了下來。秦氏捧起茶杯,緩緩喝了一口,說:「卉兒雖說你的丫鬟,卻黑了心要壞我林家子孫的名聲,她是受誰指使,怎麼會有賄賂的錢銀,你們自個兒心裡最清楚,我不說破,是給你們留臉……」
曹麗環這廂再忍不住,「噌」地站了起來,高聲喝道:「表舅母的意思是,卉兒這麼做都是我指使的?表舅母這麼說可有什麼證據?」
秦氏一怔,怒得一拍長案,她身邊的韓媽媽便走上來,掄圓了胳膊狠狠打了曹麗環一記耳光,罵道:「頂撞長輩,目無尊長,竟然敢質問起太太來了!再說一句,撕爛你的嘴!」冷笑的看著曹麗環說:「漫說你是個表小姐,就連當初樓哥兒我也打過,要不服,就去找老太太、老太爺!莫非你爹娘沒教過你規矩?」
秦氏高聲說:「如今你年紀大了,生了別的亂七八糟的心思,又要護著你身邊兒的丫頭,聽不進我說的話也就算了,只是你再住園子里就不合宜了,打今兒起搬出去,你願意回你哥哥那裡,我們備好馬車送回去,不願意回的,府後頭西側還空著間房,但從今往後,不準再往園子裡頭來!待會子就去收拾東西罷!」
接著,又看著卉兒,連連冷笑:「就算你不是林家的丫頭,可下黑心作踐我們家三爺名聲,也最是個可惡的,今兒我還非要管管你了!」看了看身邊的大丫頭紅箋。
紅箋會意,揚聲道:「把卉兒給我拉到二門外,打三十板子!脫了褲子打!」
這一句脫了褲子打,生生把卉兒的魂都嚇飛了。二門外,那是小廝長隨走動的地方,脫了褲子打,等於所有的體面和臉面都不復存在,這一生都別想嫁個好人家了。不禁大聲哭喊道:「我錯了!我錯了太太!饒了我罷!姑娘,姑娘救救我……」話還沒說完,便讓幾個婆子叉了出去了。
屋裡靜得連根針落地都聽得到,秦氏轉復回來,又看了紅箋一眼,紅箋點了點頭,看著堂下跪著的三個下人,說:「吳三家的,革三個月銀米,降到二門上看門子,掌嘴三十。馮雙家的,革三個月銀米,從今往後去守園子西門,掌嘴三十。」又看了看那個渾身瑟縮的丫頭:「思巧,你是三爺身邊兒的丫頭,竟然也做這等背主的事,府里是容不得你了,既然你一心向著別人,不如從今往後你就跟著環姑娘當差,過會兒就把你的賣身契送來,拖出去打十個板子,回去收拾東西罷。」
思巧放聲大哭:「太太,太太您發發慈悲,別趕我走,我這次是油蒙了心……」哭著被幾個僕婦拖下去了。
秦氏端坐如鐘:「羅雪塢里平常都還有誰伺候?」
香蘭聞言,連忙從裡屋出來,跪在秦氏跟前,懷蕊跟劉婆子也都在秦氏跟前跪了。秦氏上下打量,一一問她們叫什麼名字,當差多久了,嚴厲訓誡呵斥一番,若她們「敢挑唆主子學壞,就打斷雙腿」等語。最後看著站得直挺挺的曹麗環,輕聲說:「你自己從今往後好自為之。」起身帶著人走了。
香蘭被秦氏雷厲風行的手段驚了半晌,暗道:「秦氏倒是厲害,也不審問,直接就坐實了曹麗環指使婢女亂傳謠言的罪名,今天來就是為了殺雞儆猴,直接警示給曹麗環看的。若曹麗環是個聰明人,從今往後收起那點小心思,還能平平安安的出閣,如若不然……」
正想著,卻聽見叮了咣啷一聲,曹麗環把桌上的茗碗一股腦兒的掃到了桌子底下,狠狠罵道:「老不死的!遲早要把你千刀萬剮!」
香蘭垂了頭默默的進了屋,秦氏這一番敲打可能是對牛彈琴,曹麗環平常在家裡也口放狂言「我管你什麼太太奶奶,欺負到我頭上,讓我過得不舒坦了,我就讓她好看!」這樣死不悔改,有仇必報的性子,還指不定要鬧出什麼風浪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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